文章来历:《清华大学教育研讨》2019年04期
作者简介:阎凤桥,山西稷山人,北京大学教育学院院长,教育经济研讨所教授,研讨方向为教育经济与办理。
摘 要:教育学科既要满意地点大学展开的需求,又要在整个教育学科中有立锥之地。满意前者,产生了教育和服务的功用;满意后者,产生了研讨的功用。大学与学科的两层要求既独立,又联络。在点评和名誉机制效果下,大学也渐渐变得注重系科的研讨水平,构成了学术、政治、资源、社会四重逻辑,一起效果于大学中的学科建制。教育学科自身具有实践性强、学科性和专业化程度弱的特征。这种特征约束了其在归纳大学中的位置。从展开规划和水平上,归纳大学的教育学科又无法与师范大学的教育学科相抗衡。在这种两难的格式下,其出路安在呢?本文认为,归纳大学的教育学科应该使用归纳大学的学术优势,向其他人文和社会学科学习和学习,进行学科的有利穿插,经过前进其学科化的程度,来到达强化学术性的意图,终究反哺于教育学科社群,推进教育学科全体的前进。
关键词:教育学科;归纳大学;建功;立言;四重逻辑
一、“一仆二主”与建功立言
大学是一个特别的安排,其特别性有许多体现方面,其间之一是“一仆二主”。所谓的“一仆”能够指学者,也能够指底层学术单元(院系);所谓的“二主”,一为大学,二为学科社群。处于大学中的学者和学术单元既与地点的大学树立纵向隶属联络,也与所属的更大规划的学科发作横向联络。“一仆二主”之说法首要由西方学者提出,所反映的西方国家的根本状况是,就“二主”的相对影响力而言,学者愈加注重与学科之间的联络,或许说对学科的忠诚度要高于对大学的忠诚度,这也是学者重科研、轻教育的缘由,由于教育是学者与大学联络的体现方法,研讨则是学者与学科联络的体现方法,两种力气效果的效果构成“人往高处走”的活动态势。在我国特定的单位制景象下,学术体系内的纵向联络强于横向联络,学者与大学的联络更为亲近,构成大学人员安稳乃至死板的格式。“211工程”和“985工程”的施行,进一步强化了项目校园的效果,而削弱了学科的影响力。当然,在上述遍及景象下,在同一所大学中的不同学科之间和在不同大学中的同一学科中也有差异,例如大校园方关于校内的学科是区别对待的,在他们心目中,不同学科的份量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别的,同一门学科,在甲校的位置或许与在乙校的位置不同显着。
以教育学科为例,在我国不同的院校中的景象就不太相同。在师范大学体系,教育学科是中心学科,也是首要学术建制,有较长的展开前史,往往遭到校园领导的注重,不管从规划、位置、资源配置、办学条件等方面都有较好的展开境况,一起在全国学科点评中也处于抢先的等级和名次,可谓得心应手。而在归纳大学中,教育学科的境遇则截然不同,在位置等级和优先次序上,多处于相对边际位置,乃至被撤并的状况也时有发作。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差呢?特别是在归纳大学,教育学科的境况为何如此这般呢?这联络到教育学科的命运与出路,值得作为一个问题进行专门评论。
倘若你是一所归纳大学的最高领导,你会怎么对待校内不同学科呢?大校园长的人物多少有些像多子女家庭势利家长的人物,家长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子女呢?我在这里假设了两种状况:一种状况是家中两个孩子,一个学习好(甲),别的一个学习欠好(乙),家务活让谁去做呢?显着,家长会倾向于给学习好的孩子更多的学习时刻,让学习欠好的孩子去完结家务活。别的一种状况是家中两个孩子,一个有体育特长(丙),别的一个学习欠好(丁),家务活又让谁去做呢?这就不尽然了,或许会让学习欠好的孩子去做家务,或许会让体育特长的孩子去做家务,给学习欠好的孩子留下更多的时刻去补习功课。在归纳大学里,教育学科不或许是甲,由于一切取得学科点评A+和A的都是师范大学,只能是乙和丁(归纳大学教育学科的最好点评效果是A-),充其量只能是丙(在某些二级学科范畴抢先)。因而,校园总是期望乃至安排教育学科建制为校园做一些服务作业,如制定方案、拟定方案、提出对策等,乃至被当作一个职能部门相同对待。从名义上看,如同教育学科为校园服务是不移至理的作业,可是细心考虑一下,这种说法有些牵强,为什么其他学科(经济、法令、办理、心思、健康、艺术等)就没有在自己了解的范畴为校园服务的责任呢?教育学科作为充其量的丙该怎么办?《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中有立德建功立言“三不朽”之说,那么归纳大学的教育学科在“建功”(为校园服务)与“立言”(做好自身的学术作业)之间挑选时该何去何从?在立言无望的状况下,如同只能挑选建功之路,失望地讲是委曲求全,吃苦耐劳,锻炼自己,赢得“好分缘”的名声,或许达观地看则是“位卑未敢忘忧国”,自动开辟,创出一番新六合。
二、北大教育学科展开史自审
北大的教育学科前史长远,京师大学堂、老北大、西南联大期间就有教育学科或师范教育内容,可是从学科位置和学术效果方面看,如同效果平平,短少能够与文史哲、政经法、六合生学科中呈现的大师级人物相媲美的学者。胡适在美国求学时虽然是杜威的学生,可是他的特长是哲学和文学,而不是教育学,硬要拉到教育学范畴来,不免有附龙攀凤之嫌。北大前史上的确有不少教育家,但他们都是由于从事教育作业的大学者而被冠以教育家,而不是教育学家。可见,教育学家不等于教育家。阅览有关北大的史书,有上述的感觉和猜想,或许这种感觉和猜想是偏面的。史书往往是人文学者编撰的,所以人文学者简单在前史上留下一笔,有人文学科的大学简单构成校园文化。
建国后,北大的教育学科被迁移到其他院校,空白状况一向继续到上世纪80年代。80年代后,在汪永铨、郝克明等人的推进下,北大教育学科得以复建,从高等教育研讨室展开到高等教育研讨所,到2000年教育学院树立,从建立硕士点到建立博士点,到展开成为重点学科和文科基地。回忆40年来北大教育学走过的路,它一向以学科方法进行,在学科或许学术结构内做文章,以学术为立命之本,独善其身。在扶持“二主”时,倾向于学科而非校园,在建功与立言二者挑选时,倾向于立言而非建功。由于唯有如此,才免于承当不必要的“俗务”,能够坚持一份狷介,没有被大学当作职能部门相同对待,也免于命运多舛,至今运转平稳。北大的状况或许在归纳大学中有必定的代表性,有必定的参考价值。
北大的教育学科建制一向是校内的一个二级学术安排,标准相当于院系,具有小规划、高层次(研讨生)、重研讨、世界化等方面的特征。在展开学科点评之前,教育学科在北大校内普一般通,清静无为,默默无闻,许多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不被喜爱,也不受什么搅扰,偶然也效能于校园。能够说,在学科范畴的闻名度高于在校内的闻名度。可是,当学科点评展开之后,校内安静的气氛不再,咱们先后取得了第六名排序和A-,这个效果在全国归纳大学中独占鳌头,可是在北大内部则远不尽如校方之意,与前三名和A+的校方期许存在着必定的距离,并且这种距离无法经过自身的尽力在短期内来缩小。所以,学院的负责人感遭到了必定的压力,在域表里一些闻名大学的教育学科被撤并的晦气影响和校内真假难辨的传言中,乃至有了生计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仅限于学院的领导层,一般教师对此或许没什么感触。
近些年来,大学的生计场域发作了显着变化,竞赛程度逐渐加重,这是一个不争的实际。作为一所大学,北大也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外部竞赛压力。借着在上世纪50年代院系调整中构成的学术优势,北大曾一度在人文、理科方面独领风骚,所向无敌,在社科范畴也优势显着,遥遥抢先。可是,今非昔比,今日北大的一些院系面对着的是其他校园的全体竞赛态势,比方在外语、法令、艺术、商学、新闻传达、世界联络、地质、工程等范畴便是如此。所以,校园把压力下传到学科建制,可是学科自身并没有消除压力和脱节窘境的才能,除非校园答应它们无限规划地扩张。在这种状况下,校园期望从事教育研讨的咱们增强为校园服务的任务感,拿出好方法,协助校园脱节困局,走向新的光辉。不过谈何简单!
三、怎么为校园服务呢?
好大学是方方面面都要强,办理水平与学术水平要匹配起来,北大也是如此。首要,北大有很强的行政体系,以校长和书记为首的领导班子都是副部级或许是院士级学者,见多识广,专业精深,下面则是兵强马壮,不只行政人员的学历高,硕士、博士学位取得者不可胜数,并且许多都是北大自己培育出来的优异毕业生,思想灵敏,视界宽广,归纳本质高,了解国外一流大学的状况,人人能够独立自主,具有很高的专业水准。作为校党代表和中层干部,自己阅览过北大第十三次党代会的陈述和其他校方文件的征求意见稿,感佩陈述的执笔者对上级方针的精准掌握,以及关于校园作业的细致构思,能够说文件写得天衣无缝。其次,所谓的被办理者——学者们都有精深的学术造就,不必扬鞭自奋蹄,个个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壮志和身手。前校长林建华对比了他从前任职校长的几所大学后说,北大最不需求管,咱们既有主见,也有才能,只要把权力下放,把咱们的活跃性调集起来,就会有好的效果。根据这样的思路,在任期间,林校长推广的一项变革是办理重心下移,使院系成为真实的办学主体。
在行政体系强和学术人员不需求管的景象下,在服务大学方面,咱们一向无用武之地。老实说,分工不同,责任各异。行政部门做得了的作业,咱们做不了。行政部门难做的作业,咱们也相同难以做到。在这一点上,北大很像国外的一流大学,学是学,术是术,不能将两者混杂,教育学院是学术单位,服务校园的是专门建立的院校研讨办公室。北大校长没有太用咱们,并不是没有期许。几任校长都提出,期望咱们为校园的展开提出好的建议和方案,咱们了解,那是给你一个暂时的舞台,你能够试一试,演得好就演,演欠好就罢。领导或许都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就像学院领导关于院系内的展开情绪也是如此,谁做得好就支撑谁,先有用果后有位子。惋惜的是,关于校方的期许,咱们一向没有做出活跃和有用的回应,济困扶危简单,如虎添翼难,咱们对自己有些估计不足。
几年之前,在校领导的支撑下,咱们成立了一个教育研讨中心,以学院的教师为主体力气,他们结合本职作业兼做一些服务于校园的业务,比方编撰本科重生查询陈述,查询博士毕业生中从事学术作业的占比,剖析校内本科生转专业的状况,以及履行校领导提出的其他专项研讨任务等。别的,教育研讨中心还发布自主研讨课题,评定和赞助行政职能部门和院系作业人员提出的研讨方案请求,鼓舞他们结合本职作业的实践需求从事举动研讨。这种参加向经历办理注入一点“科学”的成分,效果终究怎么,当由委托人进行点评,暂欠好做自我点评。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及其部属的系、研讨所是实体安排,除此之外,教师能够精确的经过自己的作业需求,请求建立虚体研讨中心,咱们学院一共建立了11个虚体研讨中心,其间一些中心的作业与校园行政部门有较好的对接联络,比方博士教育研讨中心与校园研讨生院,蔡元培研讨中心与校史馆,世界与比较高等教育研讨中心与世界合作部。
总归,在学科主体建制之外,咱们经过建立虚体中心的方法,与校园行政部门发作作业联络,以直接和直接的方法,为校园供给量力而行的服务。
四、教育学科为何会局势为难?
上面说过,在没有点评的状况下,大学较为注重教师的教育行为,也期望教师可认为校园做好服务作业,可是在点评呈现后,点评的效果与大学的名誉休戚相关,而点评首要看研讨效果,所以科研被提上大学议事日程中史无前例的高度。在国内一些高水平大学中,常常遇到教育效果好而科研平平的教师被校园卷铺盖的状况,便是例子。教育学科在归纳大学中的境遇,多少有点像在家庭呈现的“孩子很尽力,家长却不待见”的景象。在家长眼里,孩子光有孝是不行的,还得有忠,为爸爸妈妈挣得光荣,有忠才有孝。
在蔡元培任职校长期间,北大就区分了学与术,学术是立身之本,立言比建功更重要。就教育而言,实践的教育不等于学术的教育。怎样才算是学术的教育呢?说得必定一些,得有名师、名著培育出优异的学者。当具有了这些条件,就不必操心为校园直接服务了,就能够得到上述孩子甲的待遇。
“学术”与“有用”是两码事,所需求的研讨人员的本质是不同的,行为方法也是有不同的。学术的根本姿势是:价值中立,批评实际,知道而不是改造社会,用理性与非理性两层视角审视实际,得到“无为即有为”的定论是正常。与之不同,有用的根本姿势是:只能理性,不能非理性,有必要坚持活跃和兴奋的姿势来照应校长的理性述求,哪位胆大者敢不识时务地给校领导出“按兵不动”的主见。学术和行政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作业,从某种意义上讲,越是受过学术练习的人员,其行政才能越弱,学者充其量只能做顾问,不能做指挥员。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一书中就戏谑道,工学院的学生瞧不起文学院的,文学院的学生里外文系的瞧不起中文系的,中文系的瞧不起哲学系的,哲学系的瞧不起社会学系的,社会学系的瞧不起教育学系的,教育学系的学生没有学生可瞧不起,只好瞧不起系里的先生。钱钟书关于教育学之说,成为这个学科挥之不去的阴霾。但谬论也或许蕴含着必定的道理。检视教育学科,我认为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需求反省。首要,在社会大体系中,教育处于子体系的位置,所以教育学科的视角就比较狭隘,除了教育学原理、课程论等少量子学科外,其他如教育哲学、教育经济学、教育办理学、教育心思学都是母体学科的一个分支。教育的许多名著都出自其他学科学者之手,如哲学、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心思学等,这些学者研讨教育的著作更有深度和启发性。相反,在教育学者中则较少呈现公共知识分子,能够进入其他学科范畴去产生影响。其次,教育问题简直人人能够评说,专业门槛低,专业化程度不行高。因而,教育常被视为一个范畴,而不是一个学科。第三,教育现象十分杂乱。用统计学的言语来表达便是,教育在大都状况下被作为解说其他社会现象的自变量,被其他学科用来解说人力资本和经济稳步的增加、社会分层、民主制度等现象,这时,教育处于不可或缺但却隶属的位置。关于教育学科而言,教育被视为因变量,剖析哪些要素影响人的认知、生长、美好等,效果是影响要素很多,且联络杂乱,不易得到切当和必定的定论。
五、教育学科怎么办?
大学安排中学科的展开遵从学术逻辑、政治逻辑、资源逻辑、社会逻辑,其位置和展开状况能够被上述四重逻辑所解说。假如一个学科的学术水平高,天然能够在大学中取得一席之地,基础学科便是如此;假如一个学科规划业已很大,就会构成一股政治势力,有利于其在大学中的发言权和影响力,这是学科扩张的动力地点;假如一个学科有才能从外部争取到很多的资源,其展开也不会太差,商学便是一个代表;假如一个学科与社会中的某一个强有力的工作发作严密的联络,即使其学术水平不高,也能够无忧无虑,前期的医学就归于这种状况。从四重逻辑视点看,归纳大学的教育学科不具有任何相对优势,师范大学的教育学科在后三个逻辑的效果下,有相对的优势。
在学科位置、规划扩张遭到约束、服务校园任务的呼唤下,北大教育学科该怎么办呢?想一想,有如下一些挑选:依然故我(消沉、不进步)、规划扩张(校园对硕士招生逐年递减,关于博士招生规划有严厉的操控,不易完成)、规划拓宽(增设教育硕士、开辟师资培育、在校内建立公选课,利害参半)、增强校表里的服务功用(违背学术之轨)。总的来看,上面的各项挑选有利有弊,利害参半,需求稳重决议计划。与师范大学和其他专门性的院校比较,归纳大学的优势是学科完全,学术力气雄厚,学术气氛稠密,教育学科在此简单得到学术滋补,提高学术才能。此外,可与其他学科进行有利的穿插与交融,假势展开,在校方认可和鼓舞的世界化方向进步行规划扩张和规划拓宽。总归,归纳大学的教育学科应该逾越“研讨范畴”之限制,向学科深度展开,终究反哺教育学科,才是走出窘境的出路。
Abstract:The discipline of education in a particular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 has to meet the developmental needs of both the institution and the disciplinary community. To meet the need of the former, it has to take teaching and service responsibilities. To satisfy the latter, it develops research function. The dual requirements are independent while correlated. Under the mechanism of evaluation and reputation,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pay increasing attention to the level of academic research of departments and disciplines. This results in four logics of academic, political, resource, and social that jointly shape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a discipline in a particular institution. On one hand, the education discipline has a nature of strong practical and weak academic characteristics, which results in the low academic standings of education departments in comprehensive universities. On the other hand, these departments cannot compete with those in normal universities in terms of the scale and level of development. What is the way out of this dilemma? This paper argues that the education discipline in comprehensive universities should take advantage of the broad scope of disciplines in such universities, learn from other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disciplines, fertilize itself by cross-disciplinary collaboration, and eventually contribute to the overall development of the academic community of education discipline.
Key words:the education discipline;comprehensive university;service-orientation;academic-orientation;four logics
来历 |《清华大学教育研讨》2019年04期
作者 | 阎凤桥(北京大学教育学院院长,教育经济研讨所教授)
修改 | 李颖